Torpor

【1】

Jonathan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茫茫星空之下。

这不寻常。今天早上他们驻I国的A国部队在行进过程中遭遇了当地叛乱分子武装力量的伏击，他清晰地记得子弹划破空气的嘶嘶声响和爆炸的轰鸣。

Jonathan环顾四周。周遭很安静，静到Jonathan甚至可以听到小虫细弱的鸣叫。如果不是地上还留着装甲车的轮胎痕迹和四处散落的弹壳碎片，Jonathan说不定都认不出这就是今天早上他们和叛乱分子交火的地方。

这里似乎一个人都没有。I国当地居民早就逃跑了，双方伤亡的人也应该都被带走了。像这样的火力冲突每天都在发生，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活了下来，除了那些提心吊胆的将士亲属，谁又会关注那些变动的数字呢？恐怕新闻媒体都懒得再对这块是非之地多费口舌了吧。

Jonathan注意到了，就在他的面前，有一个人仰躺在地上，身下渗出的铁锈色血泊在月光下反射出黯淡的光泽。Jonathan慢慢靠近那具躯体，黑暗中，他看不清对方的长相，更何况对方的脸上满是油彩、尘土和血污。但从对方的衣着Jonathan立马判断出，这是他们部队的人。这就奇怪了，为什么他和这个死去的战友会被留在这里？部队呢？

行动派的Jonathan很快就反应过来，无论自己是出于何种原因被抛弃在这片战场，他都必须赶紧采取行动来找到联系上自己部队的方法。他Jonathan smiths可不能不明不白死在这种鬼地方，他的Evan还在家里等他回去呢。他答应过Evan的，这次派遣任务结束以后，他就要申请退役，不让Evan再天天过这种提心吊胆的军属生活了。

在自己身上一番搜查未果后，Jonathan轻手轻脚地开始搜查这位心口已经被子弹打出一个窟窿的战友，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一点可以帮助他摆脱这个困境的道具。

突然，Jonathan触摸到了一个光滑的皮夹。Jonathan轻轻呢喃了一句对不起，就将对方的私人物品抽了出来。

Jonathan打开了对方的皮夹，试图找到对方的身份证件。可皮夹里放着的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微弱的莹白月光下，照片上的红衣亚裔小伙笑的一脸温柔。

Evan？Jonathan几乎惊叫出声，为什么Evan的照片会在这个人手上？

还没等Jonathan想明白，周遭突然大亮，白光刺得Jonathan下意识地用手遮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2】

Jonathan放下手，惊讶地发现自己坐在los santos的家中。

日历上显示的还是10年前的日期，厨房里传来煎蛋的嘶嘶响声，狭小但整洁的公寓房间内飘荡着面包和咖啡的香气。Jonathan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种日常生活的安逸气息，他在I国执行派遣任务时，无时不刻不在怀念。

“早啊，Jon。”面前被人摆上了一盘新鲜的煎蛋和面包，闻起来令人食指大动。

Jonathan抬起头，Evan，他朝思夜想的Evan，还是10年前的青涩模样，正微笑着坐在自己面前。

“早，Evan。”Jonathan喉头艰难地蠕动了一下，差点抑制不住自己的哭音。

“Jon？你怎么了？”Evan疑惑地瞟了一眼Jonathan，递给了Jonathan一杯加了奶和糖的咖啡，“昨晚没睡好？”

“不不，没有，我很好，Evan。”Jonathan低下头轻咳了一下，向Evan挤出了一个微笑。

“没事就好，赶紧吃饭吧，今天我们得去99美分店采购些东西了。”Evan抿了一口自己的咖啡，“家里好多生活用品都要没有了。”

“我知道了。”Jonathan咬了一口面包，突然，他眼尖地发现Evan的黑咖啡似乎什么都没加。

“Evan，你不是一直喜欢往咖啡里加点牛奶吗？”

“哦，家里没有牛奶了。”Evan满不在乎地咬了一口煎蛋，“我就加了一点黄油。反正都是奶制品，味道都一样。”

Jonathan皱了皱眉头，将自己手中加了牛奶的咖啡推到了Evan面前，“你喝这杯。”

“不用不用。”Evan把咖啡杯推回给Jonathan，“这杯是给你的。”

咖啡杯在他俩手中推来推去，直到最后两个人都笑了出来。

“你瞧瞧我们这日子过的。”Jonathan大笑着看着Evan收拾餐桌，“连一杯加奶的咖啡都好像很奢侈似的，需要两个人让着喝。”

“已经很好了，jon。”Evan笑意盈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好歹我们还不需要领食品券。”

“可是我已经失业了好一阵子了，一直又找不到工作。”Jonathan有些苦涩地说，“如果只靠你的工资，恐怕再过两个月我们就真的只能去申请食品券了。”

“哦，得了，放轻松。”Evan微笑着凑到Jonathan面前，在他的脸上轻啄了一下，“新闻上不是说最近全国经济状况都不太好吗？有点信心，工作总是能找到的。”

99美分店门口人头攒动，物不美但价廉，颇受那些低收入家庭的欢迎，使得这些99美分店在los santos遍地开花。

当Jonathan陪着Evan拎着大包小包从店里出来时，两个穿着军装的人突然就这样迎了上来。

“嘿，年轻人。”那个征兵处的军官保持着自信阳光的微笑，“你的国家需要你。”

“yes，sir？”Jonathan疑惑地驻步。

“你知道，当大部分群众躲在城市的角落享受着慵懒的平凡生活，有的人正扛枪在世界各地挥洒他们的激情和热血。他们不再是循规蹈矩的普通大众，而是成为集合荣誉、勇气的保家卫国的少数派。”军官看到Jonathan表露出兴趣，就把手中的宣传单塞到了Jonathan手里，“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你觉得自己有当兵的实力吗，年轻人？我们不接受申请，只接受献身。”

Jonathan看着传单上的航空母舰、坦克、战斗机和满脸画着迷彩拿着自动步枪的特种部队军人，仿佛满纸都写满了“I WANT YOU”和“来当兵吧，这一切都是你的”。

“你为国家做出贡献，国家也会给你相应的丰厚回报。”军官瞟了一眼Evan和Jonathan明显朴素的着装，胸有成竹，“我们军队里都是3、4 万的基本年薪，每年还会有4500 的培训基金。对了，只要你顺利参军，国家就一次性给4万加入奖金，当然啦，那是税前，不过，嘿，这样也不赖不是吗？”

Jonathan紧紧攥着传单，正午的阳光越来越亮，亮到Jonathan看不清Evan的担忧的神情，他只能感到Evan正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仿佛生怕自己离开。

【3】

Jonathan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正一身军装坐在酒吧，周围是自己和Evan的狐朋狗友。

“嘿嘿，delirious神枪手，到了I国可一定要加油哦！”brock和Jonathan碰了碰杯，认真地叮嘱着。

“去……去把那些叛乱分子打得屁滚尿流，解放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方！”marcel喝得醉醺醺的，拍着Jonathan的肩膀说得含混不清，“为了我们伟大的国家！”

Jonathan笑呵呵地应承着，转头却看见Evan一个人有些心神不宁地坐在那里喝闷酒。

“怎么啦，Evan？”Jonathan凑到Evan身边，捏了捏Evan的手，“好啦好啦，应征入伍后无非就两种可能：有战争和没战争。上面把我派到I国去执行任务，这是国家对我的信任啊。你放心，到了那边我一定会做出点成绩的。”

“我不在乎什么成绩不成绩。”Evan扁扁嘴，“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你放心吧，Evan。”Jonathan大笑着揽紧了Evan，“放心吧，2年后我就回来了。”

“啧啧，真是狠心啊，大兵delirious！”tyler大笑着揉了揉Jonathan的头发，“放着家里这么好的Evan不要，跑到I国执行任务……你小子要是不给我们好好的回来，我可就要把你家Evan拐跑了。”

“fxxk you tyler！”Jonathan被tyler逗笑了，作势就要打tyler，“你这是破坏军婚罪，知道吗？”

“哈哈哈哈哈，军嫂Evan快救我，大兵delirious打人啦！”tyler笑到破音。

“滚蛋哦，你说谁是军嫂？”一直闷闷不乐的Evan终于也笑了出来。

嬉笑打闹中，tyler扔出来的飞镖打中了Jonathan的后脑勺。

【4】

后脑勺传来的磕碰的痛感让Jonathan回过神。他坐在运兵车，和一群同样刚刚抵达I国的战友一起前往A国驻军基地。

“坐稳了，新人。”班长luke叮嘱了一声，“这段路前两天刚被炸过，比较颠。”

“yes，sir。”Jonathan急忙坐端正。

“以前执行过派遣任务吗，新人？”

“报告长官，没有。”

“杀过人吗？”

“……报告长官，没有。”

“那你最近会过的比较辛苦呢，新人。”luke看着车外扬起的黄土，和路边小心翼翼窥探着他们的当地百姓，“你知道，人类对杀戮总是远比挽救生命在行。”

Jonathan趴在废弃的楼房的房间暗处，透过狙击枪的瞄准镜观察着街道。他的任务，是掩护其他成员突入对面的楼房。

来I国两个星期了，Jonathan的枪口还从未飞出过一次子弹。

就在这时，Jonathan看见了。在街道上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正慢慢走向对面的楼房。

“oh fxxking hell……”Jonathan咬牙轻骂了一句，“tmd快走开，小屁孩。”

任何一个聪明一点的当地居民都知道，要想在交火期间不被误伤，最好的办法就是趴在原地。可这个孩子，他还在往前走，根据Jonathan的上级的指示，只要有任何可疑的人靠近A国的军队，尤其是在交战的时候，这些人就都会成为一个威胁。

“别小看那些黑衣服的寡妇和那些小屁孩。”luke严肃地警告，“就是因为我们以前觉得他们不危险、没有重视，才被他们自杀式袭击了好几回，死了不少弟兄。这里是I国，不是A国，别指望有什么军民一心。”

Jonathan透过瞄准镜紧紧盯着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迟迟疑疑地向着那栋楼靠近，该死的，马上就要到最小安全距离了，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

“快转头跑啊，混小子，离这里越远越好。”Jonathan嘴里轻骂，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紧紧搭在扳机上，“该死的，我可不想杀了你……”

小孩好像听到了Jonathan的心声。他停住了脚步，好像害怕了，转身逃跑。

Jonathan长吁了一口气，心跳如雷。

可还没等Jonathan来得及向上帝感谢自己不用杀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却又一次突然转身，卯足了劲向Jonathan的战友所在的地方跑去。

Jonathan的手比他的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一声枪响，小男孩倒在了地上，他身上藏着的炸弹应声爆炸。黑烟过后，Jonathan只能在他的瞄准镜里看到小男孩从天坠落的肢体碎片和飞溅的血珠。

Jonathan想吐。他想尖叫。他想现在就逃离这个地狱。可他知道他不能，他的战友还在突入，他还需要掩护他们，现在可不是当懦夫的时候。

“做的很好，delirious。”luke冷静的声音从传呼机里传来。

“yes，sir。”Jonathan回答，努力抑制着自己喉咙里涌上的腥甜气息。他感觉自己已经变了。

他杀了人。而且他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孩子。

Jonathan那天坐在运兵车上，通过手机向Evan平静地叙述了整件事，Evan只是在听筒那头静静听着，他知道倾听此时对Jonathan就是最大的慰藉。

“我感觉很糟糕，Evan。”Jonathan末了抱怨着，“他……他只是一个孩子，我却……”哪怕他杀的第一个人是个叛乱分子啊？哪怕是个雇佣兵啊？这样他的内心也会好受一些。

“你如果不杀了他，他就会杀了你的战友。”Evan轻声细语，“Jon，你的选择是完全正确的。”

“我知道，可我就是感觉很糟糕。”Jonathan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现在虽然很干净，Jonathan却总感觉自己闻得到血腥的味道，“我以为我是在通过战争给这里的人带来和平，可我觉得我错了。”

“Jon，这世界上永远没有好的战争，也永远没有坏的和平。”Evan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管这个世界是个什么破样子。对于我来说，能在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确认你还活着，我就满足了。”

“哦，Evan……”Jonathan还想在电话里多缠绵两句，这时，运兵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车子猛地颠簸了一下，Jonathan还在通话的手机也滑落到了车厢底。

“全员警戒！”luke抄起枪大喊，“全员警戒。”

Jonathan和其他战友抄起枪翻出了车厢，他没有听见Evan在手机另一头焦灼地呼唤自己的名字。

【5】

前一秒翻出车厢的Jonathan，后一秒发现自己坐在他和Evan的那辆二手汽车副驾驶座上。

Jonathan转过头，看到Evan正面色不善地坐在驾驶座上开车。

“让你去那个鬼地方呆了2年，才没回来几天，又把你派驻到那里。”Evan用鼻子嗤了一下，“诺大的国家，找不出别的人了吗？”

“他们愿意派我去，说明他们觉得我有能力啊。”Jonathan装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不是我吹牛，我现在可是军队中的‘传奇’唉！”

“我知道，我知道。”Evan嘴角勾了起来，“我看过新闻。我们的大英雄delirious在上次巷战中狙杀敌人30余名，你的勋章还挂在家里呢。”

“所以说嘛，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Jonathan继续试图哄Evan高兴，“这种时候如果不为国家做点贡献，我可就太对不起‘传奇’这个名号了。”

“world peace吗？为国家做点贡献吗？”Evan声音轻的仿佛自言自语，“我难道不是你爱的国家的一份子吗？”

“什么？”Jonathan有点没听清。

“没什么。”Evan摇了摇头，他不想在送Jonathan回军营的路上还用自己的小脾气为难Jonathan，“我在想，你现在都是功勋卓著的大英雄了，我这个小民是不是也应该有点危机感，万一哪天你不想要我了怎么办？”

“怎么会？”Jonathan发出魔性的大笑，“你放心，我不会忘了家里的糟糠结发的。”

“你糟糠，你才是糟糠。”Evan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喂，‘传奇’delirious，别再磨磨唧唧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儿女情长啦！”战友Brian坐在运兵车上冲着车外大喊，“车子要启动啦！”

“来啦来啦，你吵死了，‘终结者’ terroriser！”Jonathan回头冲着Brian笑骂了一句，然后冲着Evan不好意思的解释，“那是我老战友Brian，是个逗逼，Evan你不要管他。”

“好啦好啦，你赶紧去吧。”Evan笑着整了整Jonathan的衣领，“要迟到了，大英雄。你们军人不都是纪律第一嘛。”

“平常在家记得好好吃饭，不要老是定pizza外卖，你最近摸起来已经有点胖了哦。”

“你滚。”Evan笑着捶了Jonathan一下，顺势趴在Jonathan肩上冲着他耳朵吹气，“hey delirious， if you get back safely, will you kiss me？”

“you bxtch。”Jonathan笑着捏了捏Evan的腰，“看我回来怎么治你。”

“yooooooooooooooooooooo！”车上的407笑得一脸很懂的样子。

“再见，Evan！”Jonathan和他的战友们坐在运兵车上，冲着送行的亲属们挥手致意。

Jonathan看到Evan一只手在向自己挥动，一只手悄悄抹向了眼角。

Jonathan有些别扭地擤了一下鼻子。

“好啦，好啦，军人可不能流马尿。”Brian轻轻撞了撞Jonathan的手臂，递给他一根烟，“趁着没人管，来一支？”

【6】

Jonathan接过香烟，看到对面坐着年轻的新兵mini。

“delirious长官，你真的好厉害啊。”mini一边给Jonathan点烟一边不住赞叹，“我听说过你的事迹……你真的太厉害了。”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Jonathan满意地吸了一口，今天是圣诞节，如今只有在A国驻军基地里，他们才能略略放松一点，“我只是在尽我所能罢了。”

“别谦虚了，delirious。”lui坐在他俩旁边一边喝着啤酒，一边不时瞟向窗外，监视着外面的动静，“虽然你还没有我厉害就是了。”

“fxxk you lui。”Jonathan笑的声音都在抖。

Jonathan的手机响了。他走到房间的另一角，笑嘻嘻甜蜜蜜地和手机那头聊了起来，一口一个“圣诞快乐 bxtch”、“想我了没 you motherfxxker”，一大堆lui和mini都听不懂的inside jokes、一串串琐琐碎碎的叮嘱和鸡毛蒜皮的小事的交流，缠绵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得挂了电话。

“唉唉唉，是谁？”mini凑到Jonathan跟前，看着Jonathan的手机屏保好奇地问。

“他……”Jonathan手指轻轻蹭过照片中Evan的笑颜，“你猜？”

“哦~~~~~~~”mini发出了然的坏笑，“我懂了。”

“刚才来电话的也是他吧。”lui故意摆出童音调笑Jonathan，“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你们两个真是够了。”Jonathan大笑着揉了揉mini的头，“你呢？没个女朋友或男朋友吗？今天可是圣诞，还不赶紧打个电话报平安？”

“我给我爸妈打过电话了。”mini嘿嘿笑着，看着窗外那颗挂着几个小彩灯的矮树，这是整个基地唯一的圣诞装饰，勉强提醒着驻兵们今天是个重要的节日，“我跟他们说我过的很好，吃的也不赖，我还遇到了‘传奇’delirious长官，lui长官也很照顾我，我跟他们说我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回去了……”

Jonathan夹着烟，他听得出mini的声音开始有一些哽咽，“delirious长官，lui长官，我……我想我爸，我想我妈……”

“好啦，好啦。”Jonathan把手中每人配发的一罐节日啤酒推到mini面前，看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年轻士兵眼泪开始慢慢滑落，“喝一口吧，今天是圣诞节，圣诞节就应该开心一点嘛。再说了，很快你就能回家了啊。”

Lui吐出一个烟圈，沉默地望着窗外的黑色夜空。

后来，在一次火力冲突中，这个离结束派遣任务回国不到一个月的年轻人，就在Jonathan的面前倒下了。

“medic！Call the medic！”Jonathan声嘶力竭，他在战友的掩护下，背起mini往安全的地方躲藏。

“He is the medic！”lui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他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部下受伤，更不希望这个他一直很心疼的、他手下最年轻的士兵受伤。

Jonathan能够感到mini的血渗透过衣服，浸透了他的军装。那种灼热的温度，让他这辈子都难以忘记。

当他们终于撤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当医疗兵接替Jonathan把mini安置到了担架上，Jonathan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7】

Jonathan睁开眼睛，看到Evan正气哼哼地坐在自己面前。

第二次派遣任务结束后，Evan在机场接机时，一边大喊着“catch me”一边扑上来跟自己来了个热情拥抱，之后Jonathan就以“为了拯救婚姻”为告假理由，窝在家里和Evan过过小日子，修整了好一段时间。

Jonathan叹了一口气，慢慢往Evan的手上缠着绷带。Jonathan曾经每次捏着Evan的手，都会有一种安心感。Evan的手很光滑，那是一双从没有沾染过鲜血的手，不像Jonathan的手因为常年持枪和作训而磨出了许多粗糙的老茧。可今天Evan的指节也磨破了，原因是Evan和今天游行示威的自由主义者发生了冲突。

“Whoever said peace rallies is where the action is，”Evan依旧愤愤不平，“you know what？They don’t know shxt！”

“好啦，Evan。”Jonathan轻声抚慰，“你以前脾气可没这么暴躁。”

“你们在那里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服役，你们在那里出生入死！”Evan愤怒地叫道，“those fxxking liberal pussy，说什么战争都是招募的好斗嗜血的士兵引起的？！fxxking hippie liberal，hypocrite，传播着他们那些操蛋谎言，蛊惑人心，鼓吹诽谤！”

“由他们说呗。”Jonathan轻笑，“这是一个自由的国家。”

“谁不希望世界和平？谁希望没事干天天端着枪杀人？”Evan气的声音都在颤抖，“凭什么攻击你们这些士兵？战争又不是你们挑起来的……”

“好啦，好啦。”Jonathan轻轻抱住Evan，好言安慰，“你替我出头，我很高兴，但答应我下次别再跟人打架了，好吗？”

“你tmd大傻瓜。”Evan伏在Jonathan的肩膀上闷声说。

战争，是一种真正的政治工具。

Evan的发尾是一股淡淡的阳光和薄荷的味道。Jonathan有些迷恋地嗅着Evan身上令他安心的味道。

【8】

一股烟尘和羊膻味拉回了Jonathan的注意。他正带着自己的小分队包围着3个牧羊人。

“我不同意，delirious长官。”士兵bryce恭敬但不失强硬地坚持着，“他们是无辜的平民百姓，我们不能伤害他们。”

Jonathan扶额。这已经是他第3次被派遣到I国执行任务了。今天晚上Jonathan正带着他的小队准备连夜偷袭某叛乱分子的头目的藏身地，却不幸被三个晚归的当地牧羊群众发现了他们。

他们人不多，既不可能带着这三个牧羊人去继续突入，也不可能留人看守他们。如果放弃这次行动，A国可能以后永远都不会有这么好的抓住这个头目的机会。可如果放这3个牧羊人回去，难保这些立场不明的当地群众不会把他们的位置透露给叛乱分子，那Jonathan和他的小队就会陷入巨大的危险。

“bryce，我知道你想不通，你是新兵，这不怪你。”Jonathan静了静心，沉稳开口，“可你也要以大局为重。你对这3个人的一时怜悯，可能会要了我们整个小队的命。”

“可是长官……”

“bryce，delirious长官说的对。”ohm开口声援Jonathan，“我们没有冒险赌博的资本。”

“……是。”bryce有些懊丧地点头。诚然，他不能接受要杀死3个很可能无辜的当地百姓，可他也知道，如果不杀了这3个牧羊人，整个全大局很可能会溃于一旦。

在道德和功利的竞合下，这是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所以，大家没有异议了？”ohm开口询问，所有小队的成员都默默点头。

“你们放心。”Jonathan掏出了三棱尖刺，“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出了问题，我一人承担。”

三个牧羊人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Jonathan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他已不再是那个杀了一个小孩之后失眠了整整一星期的Jonathan了，如今的他在看到这三具失去温度的躯体时，仿佛只是在看3块死肉。

Jonathan收起尖刺，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这件事，尽管后来与Jonathan带队俘虏那个头目的事情功过相抵，但还是让Jonathan受了些处分，舆论上也承担了不少骂名。

不过对于Jonathan来说，他无所谓。如果我不杀了他们，躺在那里的就可能会是我的战友、我的亲人，Jonathan想。

“delirious长官？”

“请进。”第三次派遣任务即将结束，delirious一边收拾着行李准备回国，一边招呼站在门口的bryce，“你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吗？”

“yes，sir。”bryce点点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bryce？”Jonathan停下手中的东西，关切地望向bryce，“有什么问题？”

“delirious长官，我是来向您告别的。”bryce绞着手指，“我想过了，回去以后我就申请退役。”

“退役？！”Jonathan略带惊讶和惋惜，“你是个很棒的战士，这很可惜……不过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不明白，delirious长官。”bryce开口时情绪有些激动，“我当初以为我当兵就是为了给祖国争光，给世界带来和平……我刚来到I国的时候我还曾经幻想当地的百姓和我们会是如何地一致向外……可是现实呢？”

“byrce，和叛乱分子私下串通的只是一部分群众罢了。”Jonathan叹了口气。

“delirious长官，那天有一个老奶奶冲着我们几个巡逻兵扔砖头。”bryce揉了揉鼻子，“他说我们炸毁了她的家，夺走了她的孩子，她说她的神会惩罚我们这些入侵别人的家园的侵略者……”

“误伤到百姓也是不可避免的，你知道我们也在努力减少这种事情的发生……”

“可我们上次蓄意杀掉了那3个牧羊人，虽然我知道这是迫不得已的，可是……”byrce眼眶泛红，“delirious长官，我们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您来这里3次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了，byrce，你就不要多想了。”Jonathan拍了拍byrce的肩膀。

“长官，您说，您在los santos有爱人，您完全可以选择退役或者去当个官……”byrce不依不饶地问，“您为什么还要反复来这个鬼地方？”

“我不知道，byrce。”Jonathan实事求是，“我当然不是什么嗜血杀人狂。或许是为了养家糊口，或许是为了承担一种责任。”想起Evan，Jonathan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复而大笑，“嘿，听说我最近在敌人那边的悬赏金已经涨到12万了？如果我那么容易就撤退，我怎么对的起这个价格呢？”

Bryce被Jonathan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也知道他最好不要再追问下去，这里的每一个士兵，心理多少都会有一些不可触及的脆弱点。

“好了bryce，不要光站着不干活了。快，今晚我们就要回国了。”

Jonathan将手中的行李箱递了过去。

【9】

Jonathan看到Evan从自己手中接过了购物袋。当Evan努力憋着笑、用手中的餐巾纸为Jonathan擦掉嘴角的巧克力冰激凌时，Jonathan也跟着不好意思地大笑起来。

第三次派遣任务结束回国后，Jonathan得以和Evan在los santos享受了一个幸福的长假。

那段时间，Jonathan有时会做恶梦。有时候他会梦见他的战友被弹片削掉一半脑袋的尸体喷出的血飞溅到自己脸上，有时候他会梦见异国军队的坦克在los santos的街道上耀武扬威地开过，而他只能和Evan无奈地躲在公寓里听着窗外的枪林弹雨。某一天清晨，Jonathan又一次从噩梦中满身冷汗的醒来。他梦见Evan和他的公寓被窗外的炸弹炸毁，他清晰地看到在一片火海之中，那具失去脑袋的套着红色外套的躯干倒在自己面前。Jonathan花了很久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公寓外没有爆炸，没有枪声，只有鸟叫和马路上稀稀拉拉的汽车发动机的声音。Evan背对着他睡得正熟。就着窗外微弱的阳光，Jonathan第一次看到Evan脑后长了一根白发。是啊，他们都已不再年轻了。

Jonathan在这一段时间心情有时候会大起大落，所幸Evan及时把Jonathan引荐到自己的新朋友nogla那里做心理咨询和辅导，Jonathan的PTSD得到了及时有效的干预，问题也就慢慢得到了解决。

吃完冰激凌，Jonathan和Evan继续毫不避讳地手牵手压马路。

“那边是什么状况？”Jonathan指了指市政/府门口，那里搭建着一个简单的白色帐篷，一个老太太正站在几大块标语牌前向路人发着传单。

“那是康妮奶奶。”Evan轻轻耳语，“从好几年前起她就一直住在那里宣传反战和禁止核武器。”

“好几年？！”Jonathan惊叹，“真有毅力。”

“是啊。”Evan点点头，“一位令人尊敬的、和平抗议的反战人士。”

“我还担心你会向几年前殴打那些游行者一样殴打这位老太太呢。”Jonathan轻笑着撞了撞Evan的肩。

“怎么会？”Evan挑了挑眉，“我恨的是那些污蔑军人的人，但我也跟所有人一样憎恨战争，甚至比普通人更恨战争。”Evan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后怕，“你知道那种天天守在电视前面等待战况新闻、天天一接陌生电话就害怕到颤抖的感觉吗，jon？”

“我是个懦夫，Jonathan，我是真的害怕。”Evan的语调中带着些急迫，“我们可以不要那些补助、不要那些奖金、不要那些荣誉……那些东西我都可以tmd不要，我只是希望你能安安全全地留下来，Jon。”

“我求你了，Jon。”Evan最后的声音近乎在乞求，“答应我，好吗？”

Jonathan无言以对。他知道，Evan在自己这几年执行派遣任务时，恐怕和自己一样，没有一天不是活的提心吊胆的。

还未等Jonathan想出合适的安慰和回答，Jonathan和Evan已经走近康妮奶奶的帐篷了。

康妮奶奶正和另一个奶奶抱头痛哭，言辞之间，那位抱着康妮奶奶的老太太正向康妮奶奶哭诉，追忆着自己1个月前在I国战场上光荣牺牲的士兵儿子。

Jonathan感到Evan在那一瞬间猛地攥紧了自己的手。

【10】

Jonathan吃痛地抖了抖自己酸痛的手，却根本不敢放松。

这是他第四次来到I国执行派遣任务。当时Evan尽管一万个不愿意，甚至差点和Jonathan大吵了一架，但最终还是Evan先服了软。其实Jonathan又何尝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呢？可他总是隐隐有一种身为前线“传奇”的使命感和责任感。Evan太了解他了，这也是Evan最终同意Jonathan再去执行一次派遣任务的原因。临走前，他向Evan郑重保证过，这一次执行完毕回国，他就申请退役，毕竟服役10年，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对得起这个国家了。

“我保证，Evan。”Jonathan搂着Evan，认真地看着Evan的眼睛，“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我等你。”Evan微笑着答应，尽管他心里总是有一片阴影挥之不去。

今天早上Jonathan他们驻I国的A国部队在行进过程中遭遇了当地叛乱分子武装力量的伏击，Jonathan清晰地听得到子弹划破空气的嘶嘶声响和爆炸的轰鸣。

“go，go，go！”Jonathan下完命令，就带着他的部队突围出去。

突然间，周遭的一切突然黑了下去。没有声响，没有亮光，是那种彻头彻尾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和宁静。端着枪的Jonathan四顾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刚才他还在跟叛乱分子交火，为什么一瞬间他就好像身处一个异次元空间一样了呢？这里是哪里？这到底是为什么？

Jonathan听到身后传来电话铃的声音。Jonathan回头，看到他的Evan穿着他那件家常的红色外套接起了电话，Jonathan听不到电话的内容，却看到话筒从Evan手里滑落。他看到Evan的身体无力地蹭着墙壁蹲坐到了地上。

Jonathan有些心疼，他想去靠近Evan，却听到右侧传来一阵骚动。他看到tyler和brock正竭力挡住一层层的聒噪的记者将Evan护送回家。Evan似乎做了简短的几句声明后就躲入了Jonathan和他共同居住的公寓，只留下tyler和brock阻拦那些冰冷刺眼的闪光灯和那些句句伤口撒盐的记者问话。

Jonathan还没来得及靠近人群，就听到左侧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他看到几个士兵踢着正步、抬着一个覆盖着国旗的棺椁缓缓前行，他听到沿路有很多民众拿着白花，他听到有一个衣冠楚楚的领导模样的人站在台上沉痛致辞。他看到Evan穿着那套他亲手挑的、和他是情侣款的黑色西装站在人群的最中间，手里拿着那只当年Evan送给他的泰迪熊。

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Jonathan一个人站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Jonathan？”

“nogla？”Jonathan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自己曾经的心理治疗师，“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现在在哪里，我就来自哪里。”

“我不知道。”Jonathan挠了挠头，“limbo or some kind of shxt like that？”

“很类似。”nogla点点头，“Jonathan，这样子的一遍遍重复过去的回忆，真的有意义吗？你知道，对于你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永远的死循环而已。”

“一开始，我只是想要找到回去的方法罢了。”Jonathan摇摇头，略带苦涩地轻笑，“结果每次都想不明白，所以每次都找不到。”

“是你没想明白，delirious，”nogla盯着Jonathan的眼睛，“还是你不想明白？”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Jonathan伸了伸懒腰，挂起了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当务之急，我还是得赶紧从那个该死的战场上找到联系我那些猪队友的方式，然后赶紧回到大部队。我可不能一直留在那个地方，我答应过Evan，这次回国以后我就退役好好在家陪他的。”

“是吗？那么，祝你好运，delirious。”nogla无奈地摇摇头，脸上的微笑却没有退去。

Nogla消失了，周围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11】

Jonathan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茫茫星空之下。

这不寻常，今天早上他们驻I国的A国部队在行进过程中遭遇了当地叛乱分子武装力量的伏击，他清晰地记得子弹划破空气的嘶嘶声响和爆炸的轰鸣。

Jonathan环顾四周。周遭很安静。黑暗中，他看到有一具躯体仰躺在地上，他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却从衣着判断出对方是自己部队的人。

这里是今天早上的战场吗？

那个仰躺在那里的人又是谁？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该怎样才能回到Evan身边？

Fin